阅读卡尔维诺,阅读......

唐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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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维诺,这名字就怪好听的。记得第一次读他的小说是在上海办的一本杂志上,那本杂志叫《外国文学报道》,节译了《寒冬夜行人》的第一章,译做《假如在冬夜,有一个旅行者……》,读完就晕菜了,手捧杂志正被卡尔维诺用第二人称牵着鼻子团团转时,突然又给扔进了一部侦探小说的开头:

“故事发生在某火车站上。一辆火车头喷着白烟,蒸汽机活塞发出的声响掩盖了你打开书本的声音,一股白色的蒸汽部分遮盖了小说的第一章第一段。”——语言隐去了,而一部声音和画面都地到的电影却仿佛开始了,接着,没几页,戛然而止。可把我急坏了,又找来《意大利短篇小说集》里的那篇《在空墓穴周围》,这篇模仿拉美小说,叫人想起富恩斯特,要么是胡安·鲁尔福,读来愈发觉得摸不着头脑。据说整部小说共有十个篇章,每篇模仿一种小说。当时的心情跟集邮迷似的,一套邮票没凑齐,隔三差五拿出来瞧瞧,企盼有朝一日能凑成完整的一套,偏偏当时那些意大利文的翻译,都鬃着莫拉维亚,让人好不着急。

后来陆陆续续读了《一个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过很久才读到最好的那篇《不存在的骑士》,凑齐《我们的祖先》。又读了《意大利童话》(据说应当译成民间故事,因为出自两种叙事传统)。《世界文学》某期上读到了《恐龙》,再次被震住,心里又开始盼着《宇宙奇趣》的全本。

现在好了,卡尔维诺,名字如雷贯耳,文集赫然在架,后现代小说的巨头,谁要不知道卡尔维诺,定会被人耻笑。

其实,上面说的所有作品,八十年代末就已经翻译过来。这几年我看到还有不少作家有着同样的命运,纳博科夫、君特·格拉斯、伯吉斯、今年刚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奈保尔,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在中国一样要经过一个成名的过程,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说家,随着一种思潮的流行,或者某个奖项,甚至是一部电影,一下红火起来,成了显赫人物。

在卡尔维诺被奉为后现代主义大师的现在,我想提提他的早年。如同费里尼和安东尼奥尼在电影界一样,卡尔维诺早期在文学界也是个新现实主义作家。我读过他写的两个短篇,一个是写一个士兵拉着一门大炮回家探望母亲的故事;另一个故事是写战后,一对青年夫妇,俩人工作的时间正好一个白天,一个黑夜,所以老也睡不到一张床上,但他们每天能从彼此被窝的余温里感受相互间的爱意和工作一天之后的踏实。即使没写过《寒冬夜行人》、《宇宙奇趣录》,这样的小说不也很可爱吗?还有纳博科夫,大家都在谈论《洛丽塔》、《微暗的火》,其实二十年前翻译过来的《普宁》也是一部真正的杰作啊。

什么时候我们能够对自己的趣味和标准稍微坚定一点,不再受那些思潮、奖项或种种文学以外原因而阅读,喜欢一个小说家,就仅仅是因为喜欢,即便不会外语,也能从翻译家们的文学杂货铺里,建立起自己的趣味的收藏,这样,我们的阅读才能算成熟起来。

卡尔维诺(1923—1985)出生于古巴,在意大利长大,十几岁就拿起笔开始写寓言、诗歌和戏剧。舞台和电影院是他最初的家园。有一天,他给朋友斯卡法里的信中说:“我转而写小说了。”从那天开始,他一发不可收地写下了《蜂巢小径》、《树上的男爵》、《困难的爱》、《阿当,一个下午》、《马科尔瓦多》、《寒冬夜行人》、《隐形的城市》、《帕洛马先生》、《守门人和其他》等,成为意大利当代最富特色的作家,其每一部作品都呈现不同面貌,尤其是幻想小说和神话寓言,想象力极丰富,令人惊讶。

1988年英国韦伯列德文学奖得主罗什第说:“当意大利爆炸,当英国焚烧,当世界末日来临,我想不出有比卡尔维诺更好的作家在身边。”这是对卡尔维诺至高无上的赞誉。

转自 《北京青年报》2001年1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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