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及其前因后果 :: 只能是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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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在我的眼前身后

只抓住6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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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能看到天堂之路,行之越远,知之越少”[1] ——贾曼 《蓝》

天堂,一个美好的词语。它无法不美丽,因为人们把它幻想作归宿。
但即便大家都要回到那同一处,每个人的路途也会有千万差别。我不清楚天堂是何种景象,更不懂得怎样抵达,却了解另一个人的归途——贾曼的天堂之路,遍涂蓝色。在《蓝》中,他说,“我将这宇宙的蓝色献给你们,蓝色,是通往灵魂的一道门,无尽的可能将变为现实。” [2]

十年前,也就是1994年,2月19日,英国导演德瑞克·贾曼(Derek Jarman)死于艾滋病。

除了导演过几部电影以外,贾曼还是一个画家,一个诗人。而且众所周知,他是同性恋,并长期投身于为同性恋争取平等权利的活动中。诗人在当代老百姓的印象里可能已不是热门职业,但同性恋却仍是发烫的话题。所以,对于贾曼的生平媒体已有过许多介绍。而在这里,我们只品味《蓝》及其相关。

75分钟的蓝色,没有任何变化,这就是《蓝》所有的画面。足以让一些人窒息,更足以让另一些人感动。并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拿一个蓝屏打动别人。再鲜艳的颜色,如果背后没有内容,它就只适合一晃而过,没有一丝理由支持它那被挽留的企图。

贾曼的蓝色,却不单单是一种颜色。它是五彩的起点,这个起点如此单纯,而且没有形状。作为导演的最后一部电影[3],它又是贾曼的终点,贾曼导演生涯的个人总结。用一种色彩作自己的标签,这不禁令我想起另外一个更加钟爱蓝色的人,画家伊夫·克莱因(Yves Klein)。IKB,International Klien Blue——注册了专利的国际克莱因蓝色,就可以当作伊夫·克莱因的个人总结。克莱因刚开始作画就感觉到多种色彩会使某种颜色强烈,某种颜色虚弱,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色彩关系,于是就尝试一幅画只用一种颜色。直到1957年,29岁的克莱因在意大利米兰的一个重要的个人展览会上,展出了11幅统一尺寸,相同材质的内框,绷上同样料子的画布,刷上同一种蓝色,这11幅画不论是倒置或交换位置都无法区别它们之间有任何不同之处。克莱因解释说,这些画中注入了一种内在的精神因素,尽管每一幅画的表面效果和色彩几乎完全一样,可是在物质表面无法察觉的背后是他个人在制作每件作品时的灵感和冲动的表现欲望。以合成树脂混合蓝色颜料而得到的这种辉宏而单纯的蓝色,出现在他的大多数作品中。克莱因的蓝色,与他的非物质观念一起,成为个人的标签。而他由此所致力创造的“感觉空间”,却让我这样的普通欣赏者体验到了出世意味。所谓出世,无非是从此岸向彼岸的过渡,克莱因的彼岸只有他自己看得清。即便如此,我依然确信他已经看清。

我在猜想,贾曼就是像画画那样制作《蓝》的,别忘了他本人就是个抽象派画家。然而,虽然《蓝》中的蓝颜色和克莱因蓝一般无二,虽然贾曼也具有画家身份,《蓝》所传递的信息与出世的克莱因的差别却分明有如天壤。克莱因表现得就像“空灵宇宙使者”,贾曼则生活在世俗世界。《蓝》就是他生活的写照。

IKB 79

标号为国际克莱因蓝79的作品

因为我早就知道有这样一部电影,并料定它比较枯燥,所以在观看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而当面对满屏幕的蓝色时,已经能够很容易地安静下来,沉浸在电影所塑造的气氛中。声音,除了蓝色屏幕之外只有声音了。我听到了喃喃自语,听到了人来人往,听到了音乐回转,听到了嘈杂,也听到了宁静。感觉此时变得敏锐,所以容易被煽动起来。就像克莱因虚构的“感觉空间”一样,贾曼为我们营造了一个“半冥想空间”。它并不容许你的思维信马游缰,因为那会奔向超脱的角落,它必须告知你思考生活才是最需要做的事。而生活最终总是和生命联结,并且一旦联结成立,生活的属性必然是不幸。蓝色里的人语初听像是催眠,叙述的是个人琐事,那是在别人看来不幸的生活。艾滋病毒侵蚀着贾曼,拍摄这部电影时,他几乎已完全失明。与艾滋病作斗争,贾曼注定不会赢。蓝色中传出医院的嘈杂声,那里正是贾曼必须经常光顾的地方,也是挽留他生命的地方。

视觉障碍限制了贾曼的行动,但显然他的思想并未失明。或者说,正是由于行动不便,他才拥有了更多的思考时间。他依然热爱生活,思念着那些朋友,特别是因艾滋病而死去的朋友,不免同病相怜。即使离另一个世界已不遥远,贾曼仍是摆脱不了世俗生活的牵绊,所以说他不是圣人。记得贾曼曾经醉心于园艺,在肯特郡的海边买了一栋小屋,又亲自动手采集石块,栽花种草,营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花园。他对花园的喜爱甚至超过电影,为此他出版过一本日记体的《现代自然》(Modern Nature),用诗一般的语言充满感情地描写了花园中的生活。他还在花园中拍摄过一部电影,名字就叫《花园》(Garden)。木屋海滩,绿树红花,夕阳朝霞,拥有了这凡尘的天堂,谁还会老想着彼岸是冷是暖是明是暗?这样的图景直让人想起海子,“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多么贴切地写出了贾曼的生活?而若花园的主人换作海子的话,我们也许就不会失去这个年轻的诗人了。

贾曼享受生活,享受感情,和你我一样。他和H.B.间著名的爱情,已经被许多人知晓和传颂。《蓝》的最后,也不出意料地出现了“献给H.B.”一行字。整个电影的画外音中有几个地方提到了H.B.,叙述的都是生活琐事,比如他的行踪,还有闲言碎语。但惟其琐碎方显亲密,从H.B.身上我们体会到了一种对生活的依恋。患病的贾曼将H.B.当作了自已身体的延伸,只有和H.B.合而为一他才能完整地享受生活。

贾曼的视力一步步地衰退,他的眼中只剩下模糊的影子和一片蓝色。贾曼用《蓝》将他的亲身感受传递给观者。没有形状,更没有透视,甚至感觉不到那是个平面,无限近又无穷远——观者所见即是贾曼眼中所见。电影抛弃了形式,但却将形式推向了极致;抛弃了手法,却又把手法带向顶峰。它初看有哗众取宠之嫌,似乎暴露着先锋电影薄弱浮躁的侧面轮廓,但仔细思量就该知道,此乃导演所能采取的最恰当的手法。一个失去视力的导演,怎么可能去调度镜头?怎么可能去控制演员的形体?而若我们看到的电影色彩缤纷,人头攒动,那还是贾曼一个人的电影吗?我们能够感觉到,当时贾曼自知这是他的最后一部电影,所以极想让它完全属于自己,他并不想让别人介入。他不能控制画面,所以就扔掉画面;他还能控制声音,所以影片从头到尾充满话语、音效和音乐。普通人的世界声色光影俱全,但一个视觉衰退的人只生活在声音的世界中,贾曼只不过忠实地反映了属于自己的世界。因此可以说,贾曼拍摄《蓝》采用了最朴实的手法,最正视现实的手法。仅仅由于贾曼以前拍的电影和短片都具有先锋色彩,人们就习惯性地把《蓝》当作先锋电影的图腾。然而在我看来,《蓝》实在是一部至为淳朴的电影,在它面前任何前卫与先锋都黯然失色。

这是《蓝》的最初一秒钟 这是《蓝》的最后一秒钟

我之所以认为《蓝》是一部普通电影而非先锋电影,还在于尽管它具有极端的形式,但却完全不是救世主般地盛气凌人,令人感到导演并非刚愎自用。他的表现时柔时刚,既有自己的观点,又像普通人那样有快乐和感伤。那些叙述总是从某个生活场景开始,比如在咖啡馆小坐,在家中听房间里的声音,H.B.的活动,还有洗衣机、电冰箱的动静。高于生活的哲学和艺术本质上依然应当从生活出发,贾曼肯定这样认为。我甚至觉得他如果没有视觉障碍,就一定会把这些生活场景拍进去,让电影变得很通俗。通俗的生活是五彩的,而不是只有蓝色。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那样做。对生命的无奈,对生活的无奈,贾曼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却又时刻能让观众感觉到。在一个一个读出那些离去的朋友们的名字时,贾曼心里明白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而此时对生活的挽留只能停留在语言上了。他也一定想和先于他而去的同胞佛莱迪·摩克瑞(Freddie Mercury)[4] 那样喊“让我活下去”(Let Me Live),却没有摩克瑞如此嘹亮的声音。摩克瑞还替贾曼作了另一个注解,“太多的爱会杀害你”(Too Much Love Will Kill You),说的是对生活的过度迷恋会带来适得其反的结果。他们都是因为热爱生活才被生活所抛弃,真是辨证的讽喻。巧的是,摩克瑞死后才发行的最后一张专辑《天堂制造》(Made In Heaven)封面也是蓝色为主调。那么多蓝,让我们无法逃避。

摩克瑞留给了我们一个异常刚毅的背影,而贾曼留给世界的是柔情,还有《蓝》,一部不可复制的电影。

我又想到,如果再有人拍一部同样形式的影片,那只会让人觉得矫情和浮躁,其下场可以用克莱因的故事说明。1960年11月,克莱因在巴黎进行了一次行为艺术表演,事先用防护带托住自己的身体,纵身从二楼跃出,刹那间他同时产生了惊恐和兴奋的情绪。他招来的摄影师拍下了这一切,并在照片中将防护带修掉,发表在克莱因自己编辑的报纸上,名为“玄虚画家自投净空”。补充一句,克莱因是四段黑带柔道教练员,身手矫健。报纸的散发也是行为艺术的延续,象征着艺术作品可以像大众商品一样深入到群众中去。然而,次年日本有一位艺术家,竟然受到克莱因的影响,模仿他的行为艺术,从东京一座很高的建筑物上跳下,摔在该艺术家自己设置的画布上,惨遭不幸,一命呜呼。

所以,既然《蓝》已经无法复制,就让我们放弃浮躁的念头,沉浸在别人赠与我们的蓝色当中,享受有颜色的生活。只是要记住一点:无论生活如何五彩缤纷,蓝色,是我们无法回避的。

《天堂制造》封面

佛莱迪·摩克瑞的彼岸似乎也是蓝色的

参考资料:
1. 叶其璋.伊父士·克莱因的“骗局”.美术报,2002年第11期
2. 网络资源:http://www.heffalump.co.uk/derek.htm

注释:

[1] 原文 One can see the way of heaven / The further one goes / The less one knows
[2] 原文 I present you with the universal Blue / Blue an open door to soul / An infinite possibility / Becoming tangible
[3] 查阅资料会发现在1994年贾曼还有一部Glitterbug发行,但那只不过是剪辑了一些贾曼以前制作的视频资料。
[4] Freddie Mercury:英国艺术摇滚风格的皇后乐队(Queen)的主唱,1991年11月死于艾滋病。该乐队1994年发行的Made In Heaven专辑实际上是Freddie Mercury在世时录制好的,其中包括了Let Me Live,Too Much Love Will Kill You等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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