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及其前因后果 :: 只能是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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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那段爱情吗,去年在马里安巴

只抓住6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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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道巴洛克是畸形的,却没想到它会这样迷幻。

在这个华丽的宫殿里,当你将目光缓缓移动,滑过每一根圆柱,还有那些矫揉的圆弧和造作的天花时,你一定觉得眩晕。这时,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产生些幻觉,旁人该不会责怪你。

我就是这样地欣赏着走廊和大厅,甚至想看清每一条花边。可惜还没走过几根柱子我就头晕目眩了。走廊的尽端看来遥不可及,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会有失身份。也许是我的视力受到干扰,也许我需要别人的帮助,反正此刻房间显得空洞,我以为是人的那个家伙竟只是个雕塑

大厅里,我所见到的绅士淑女,一概如同那个雕塑,动也不动。如果他们不眨眼睛,你就会认为时间已经凝固。

你看那个金发美女,狠毒如鹰隼的碧眼直盯着前方。其实我们都知道,她并没有看到什么,因为谁都不会和壁炉有深仇大恨,那样做只是为了显得目光炯炯。

绅士们的领结像翩翩的蝴蝶,但它们的黑色却令人怀疑。所以我感觉它们更像是绳子,套在男人们的脖子上,男人们因此呼吸急促。别以为他们是因为美女而喘粗气,你该知道这些人是被领结勒成那样的。

大厅里没有你。也就是说,如果我不认识你的话,现在我仍然没有见到过你。

你此时在自己的房间里,我确信你无处可去。这是碰到你以后才产生的想法。

你无所事事,侧卧在床上。……不对,是仰卧在床上,头侧过来。你默默地望着,望着假想出来的窥视者。所以说,在我还没有试图虚构的时候,你先做了这件事

你从镜子里走出来。

起初是和那个男人一起,离我很远,只相当于镜框上的一颗花瓣。后来你摆脱了他,走向我时我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装出沉思的样子。犹疑间我们已经进入彼此的视野,再不能装作看不见。

于是我转过身来,在离你一个交谈距离时,我迫不及待说了第一句话。你记得吗,去年在马里安巴

说话的时候,我仔细看着你。五官端正,眉尖、嘴角和眼梢都仔细勾画过,但并不夸张。黑色晚装妥贴地随着你高贵的身材起伏,更显稳重沉着。黑色的头发纤细浓密,颇有心计地流向左侧,在耳际整齐地收拢,像个东方美女。美丽,却不魅惑。我想那就是你的性格。

你该觉得吃惊,虽然你不会表现出来。而我的眼神一直保持镇定。

你真的不记得那段爱情了吗,去年在马里安巴

我总是善于想象。心血来潮时,会把虚构当作乐事。

我不会像少女一样孤单地生活在幻想中,因为我功利地认为那会受到伤害。不过,如果能和另一个人一起沉浸于梦想和幻觉,生活也许无限美好。

我的大脑里充满图像,对着它们就能够讲出很多细致而微的话来。这是我的诀窍,学前的看图说话训练可以受用一生。可惜没有几个人认识得到。

巴洛克的宫殿看似华丽,但没有人的时候你是否也会觉得冰冷?掩饰总是只能在表面上起到作用。所以,即使换成光滑的环氧树脂作地面,朦胧的毛玻璃作隔墙,也并不比那些高贵的石材冷酷多少,针对人的内心而言。

一级级的台阶,没有你的时候可以想象着你从上面袅娜下来。走廊尽端是此前未抵达之处。在没有巴洛克装饰的走廊里,我不会头晕目眩,所以径直过去,希望在那里发现你。可是显然,唯一醒目的只是垃圾桶。

你记得吗,去年夏天,每当你站在我面前时,也总是这样习惯性地抬起手臂,放在胸前。我告诉你,这是防御的姿势,说明你的内心有些不安,对未知的不安。

你不知道自己的左手多么感性,它一直是你心灵的流露。看着你的左手,我百感交集。

我知道,我要做的,只是说服你的左手;我要成功,只需获得你的左侧。

把手放在胸口,以为保护了内心,其实已把自己出卖

是否看着我并不重要,因为你的左手一直放在胸前。

别忘了那些台阶。它们让视线交流不再单调,高低纵横的选择对于谈话高手尤其重要。

而我,想让你知道我的真诚和坚决。于是,就向上走了两步。你知道,每级踏步都会有150毫米以上的高度,所以我增加了300多毫米的高空优势。

你只得后仰下去,但那不是为了崇敬。我试图引诱你拉住我的手,可看到的是你内心的颤抖。你不知道该怎么保持平衡,就高抬起手臂。我伸出的左手差一点就触到你,没有握下去,因为,那是你的右手。而当我再走下来时,你已经舒服地靠着雕像,左手臂重新横卧在胸前。

在别人面前,你装作与我无关。

记得吗,去年在马里安巴,那个露台上。也是一群绅士淑女的聚会。由于我的存在,你显得不够自然。他们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私情,逼视你的那个家伙一定是想从你眼中得到答案。没准他一直暗恋你呢。

你还是失态了。头不自觉地转向右侧,那边有我的目光迎候。从来没发现你的脆弱,你也从来没有依赖过我,但此时我知道,你需要我

可是,分明,对视的目光将我们出卖。他们全都转过头来,不用解释,谁都知道那些眼里装满什么。他们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

你是装作不认识我吗,怕那个阴险的男人随时会出现?

可你阻止不了我的回忆。去年夏天,也许更长时间以前,你就已变得如此内敛。任何外人看来的幸福都有可能包裹着痛苦。你的忧郁我很容易就看出来了,所以你会觉得我比别人特别。去年在这个大厅里,两根圆柱之间,或楼梯的右侧,你无数次把身子蜷在椅子里。没有人知道你在等待什么。你失神的眼睛左顾右盼,但又没有目的。

我知道,如果自己适时地将足底与台阶的撞击声传到你耳中,你就会转过身来。至少有一次,你坐在那里,是等待与我一起私奔

你收紧胳膊,并拢双腿,因为忐忑不安。白色皮肤下面,手臂与小腿的肌肉紧绷着。现在面前的你为何又是这样?你感到紧张了?

你真的不记得那段爱情了吗,去年在马里安巴

去年夏天,我们经常有机会一起在花园散步。那里有个名称,叫做弗里德里克斯巴。

法国的园林,拥有着典型的欧洲传统。道路极力地延伸着,似乎已抵达无限远处。你喜欢站在居中的轴线上,很自然地进入了园林的理性秩序中。你一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会有女王一样的感觉。雕塑和绿化生动起来,向你行着注目礼。你更喜欢的是看向前方,尤其是站在露台上,居高临下,心胸就开阔起来。甚至免不了猜想,轴线的尽端到底是什么?

砂石地面,和凡尔赛的一样。我们的脚步铺满花园的所有道路和广场。一次,黄昏时,你偶然的倾倒,引发了我们必然的相拥

欧式庭院里,雕塑必不可少。它们用来吸引那些茫然的目光,让空间更有重点,那种手法叫做设立。不过在我看来,它们更重要的作用是让园林多些文化气息,但庭院和俗气的名人广场并没有区别。

不幸的是,在你经常徜徉的露台上就有一座雕像。更不幸的是,你竟问我他们是谁。我不知道。我推测说是那个男人发现了危险,他要保护女人,所以右手向后推过去。你却说,是那个女人发现了危险,她的左手向前伸出,就是想把男人拦住。又是左手,女人总是喜欢用左手。我坚持自己的想法,但也许你是对的。

你的笑声结束了雕像旁边的对话。突然爆发的大笑令你短暂地开怀,尽管它与你稳重的外表不太符合,却让我觉得亲近。我确知,在笑声结束前,你是真的忘却了忧伤。

你看到了吗,那边一幅镶在镜框里的田园画,画的不就是露台上的雕像吗?

我们极尽想象,妄论那两个男女故事的细节。现在,你在画的右边,我在画的左边,我们有一画之隔。

此刻我们看着同一处,于是我觉得融洽异常。但他从背后走过来,阴险地说那是查尔斯三世和他的妻子,故事是关于等待。——我说过,他随时都会出现的

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什么,这样的男人城府深不可测。他总是不和你一起出现,但又从来不离开你。为了装作若无其事,我常常和他说上两句,甚至在牌桌上一起游戏。但我老是败在他手下。其实在他面前我根本无法心平气和,可我又知道,刻意回避只会引起他的猜疑。

他和谁说话都是面无表情。而无论谁来到他面前,也会变得一样。你也是。我想,你平时的面无表情就是这样形成的。我喜欢看到你笑

你那千年一遇的笑总是不会按照我的预测出现。而我们坐在一起时,你离我那么远,并且,怎么又将左手横在了胸前?

你真的不记得那段爱情了吗,去年在马里安巴

我一直这样提醒你,但你仍不置可否。然而,我没有生气,至少我知道,你并不否认那些可能。有时我会觉得你渐渐进入我的叙述中,不再是个旁观者。

已经有好几次,我们面朝着同一个方向,说话时不再彼此对视。更像默契的情侣。而你不可能发现的是,我正慢慢地缩短着我们的距离。我并不会什么催眠术,催眠你的只是我诉说的那些事实,就是起初你认为不存在的那些事实。认同往事,是我们靠近的前提。让我靠近,说明你已认同那些往事。

当我靠在你的身后,谁都不再怀疑我们的恋情,互相之间的

毫无疑问,我们已经非常接近。尽管你头脑里还残存着犹疑。

刚才你还笑着追问,后来怎样,去年在马里安巴。我知道,你需要我解开你的疑惑。

此刻,我说话时,已经可以离你更近。你看着我时,我扭过头,不敢看你。但当你垂下眼睑,我的眼光就追随过去。你不了解,看着你的表情,我才知道该说什么,你也才能相信我,无论说出的是事实还是假象

你还要我补充什么细节吗?我记得,去年的花园里我们比此时靠得更近。弗里德里克斯巴花园,没有其他人进去过,只有我们。可能它就是专为我们而设的吧。那时的窃窃私语也是现在这样的。我诉说,你倾听。

我越来越明白,其实你内心很需要我。你在努力配合着我,想让自己承认去年爱情的存在。与其说是你在跟随我回忆,不如说是我们在共同幻想

在这个距离,我发现,你眼中的惶恐早已消失,表情也坚定起来。你的犹疑,以前为我误解,不是来自我,而是来自你自身。我的语言与行动正是你的渴望。我也终于知道,你的顾虑正是缺乏幻想的生活造成的。

想一想我们去年在花园里的密语,甜蜜的许诺至今萦绕我心头。在那些雕像的注视下,我们把地上的砂石踩得沙沙响。

花园中,轴线的纵横看上去热闹,实际上却是充满束缚。一旦走到那些直线上,人也就被组织到理性的框架中,循规蹈矩,尽管只是象征意义上的。

看着那些修剪成几何形状的植物,我感叹那么多人竟跟它们相仿。植物不会因为修剪而美丽,人也不会因为秩序而升华。

所以,我把你从惯常的轴线上带到角落里。你发现自己也喜欢穿越树林,走在道路之外。那些不正规的角度看过去,草地的形状都夸张起来,大树的阵列也有了参差。逃出秩序的环境,人的话语就会充满了妄想,不再拘束。

于是在这里,你说要与我私奔

私奔。毫无疑问,它出自你的口中,我抑止不住地颤动。

我想那一刻自己确实晕眩了,似乎又像,看着巴洛克宫殿里的花饰那样,步履飘忽。去年,在弗里德里克斯巴花园,那时候还没有平克·弗洛伊德,但迷幻的味道已经像粉红色的毒气,肆意泛滥在庭院里。甚至我们逃回宫殿中也不能摆脱,原来它们轻易学会了追逐。

我想到了天涯。人们说到天涯的时候,总会忘记地球是圆的

私奔,到陌生的地方,因为我们必须让人们觉得陌生。我们提到扎布里斯基角了吗,那死亡的山谷。荒凉之处肯定没有人烟。于是再也不需要衣冠楚楚,即使矜持的人也有权利释放狂情。我们的爱情纠缠翻滚,干燥,滚烫,就算太阳西下也不能减少哪怕一点点灼热。我们的爱情让山谷尘土飞扬,烟雾弥漫。那时,平克已经出现了,但我想到更多的是感恩而死。

你吃惊了。为了从未经历的,只在幻想中的放纵。是呀,对于左手放在胸前的你,狂情向来是一种奢望。

我适时地靠近你,要把你抱起来。但你偏偏是倚在墙上的,我触到你时才发现。怕把你擦痛,所以我只是轻轻地拥着你。

除了你的手臂之外,这是我第一次触及你的身体。去年在马里安巴,迷幻和骚动让拥抱变得顺理成章。刹那间你想到了背叛,本能反应就是习惯地把左手挡在胸前。你明知道,这毫无用处,因为我的右手早已抵达。但你还是将左手弯下来,做出推脱的样子。在我看来,那更像引诱和鼓励。

你就是这样的,喜欢做出和内心不符的动作,以为可以掌握主动。

又看到了那个不祥的雕塑。你说后面的女人看到了悬崖,所以要把前面的男人拉住。来到扎布里斯基角的悬崖边时,我在前面,你在后面。

捧着你的脸,似乎又看到你穿着插满羽毛的白色晚装,高兴得要飞起来。那晚约在花园的相见,我特意选在另一座雕像前。没有月亮,星空却不由分说地明亮着,以致在刚刚听到你脚步的距离上,就已经看清了你的面庞。

身着黑衣,在黑色的夜里,却不能遁形

我的记忆中断了,在马里安巴的黑夜里。

只记得你并不害怕寂寞,甚至喜欢孤独。孤独的时候你喜欢看书,或一个人漫步。他认为你有些神经衰弱,需要静心休养。这是我和他唯一相同的观点

我将一张照片交到你手上,照片上只有你和花园的长椅。他问那是何时何地拍摄,你说出了马里安巴

也许你已经进入我假想的往事中,并因此辗转不安。你扭过头来,顾影自怜。激动的时候,也会双手撑起,让项链发出轻微的叮当声。试图从窗口遥望湖面,却屡次证明那不可能。躺在厚重的羽毛里才会觉得安全,卧姿也变得舒展。你将右臂支在床上,是为了左手能够防御

白色羽毛让你高贵,而你更喜欢变换发型。留一束刘海在额头,或把头发烫出些卷曲,再或者染出其他颜色。

又看到了楼梯。总是想着在它的右侧有你等待,等待我挽你的手,从容穿过大厅消失。我们再次出现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可以把它叫做扎布里斯基角,或者其他名字。

楼梯的两端连接的是不同的空间,穿越在这里容易成功。但抵达另一空间的企图,不是画在墙上就能实现的

而且,楼梯的右侧并不总是能够放一张座椅,你也并不总是有机会坐在那儿等我。于是,私奔并不总是如愿发生

可是经过楼梯,至少可以抵达弗里德里克斯巴花园。吸引、犹豫、背叛、逃避、放纵,以及进攻与防御,都发生在这里。你说,如果我爱你, 明年就来这里等你。

随着枪声,你倒在地上的时候,手指按住嘴唇。那又是我念念不忘的你的左手。白色羽毛盛开着。

你真的不记得那段爱情了吗,去年在马里安巴

或者,它是发生在这里。我们都已无法想起

我谈论着弗里德里克斯巴花园,你却说出了马里安巴

不知道,到底是谁先提到了它

其实我们都清楚,去年夏天就是现在,此地就是马里安巴

也许我们错过了,那段爱情

就在去年的马里安巴

 

注释:

1. 所有黑白图片均来自《去年在马里安巴》DVD

2. 本文并非电影情节的复述,与电影内容出入之处乃刻意为之,不能视为失误。

3. 文中的音译词汇原文如下:去年在马里安巴,L'année dernière à Marienbad;巴洛克,Baroque;弗里德里克斯巴,Frederiksbad;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扎布里斯基角,Zabriskie Point。另有意译名词:感恩而死,The Grateful Dead

4. 如果有人向你身临其境般地描述马里安巴,请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5. 点击www.marienbad.com,你会发现它现在为捷克人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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