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贝尔·布莱松:吟咏人类苦难的诗人菲林橙子
1月在电影资料馆看了法国大师布莱松的几部电影:《扒手》、《死囚越狱》、《巴尔塔扎尔的遭遇》、《穆谢特》、《金钱》、《湖上的郎斯洛》。随后,陌生的罗贝尔·布莱松以一种静穆的姿势驻扎到心里。 "布莱松是否向我们揭示出上帝的另一面?"巴赞这样说过。 《死囚越狱》(un condamne a mort s'est echappe)(1956,演员:francois, leterrier, roland monod, jacques ertaud,片长95分钟)。和《肖申克的救赎》有类同之处,都是越狱的故事,这部片子是把《肖申克的救赎》中到最后才讲述的安迪筹划出狱的步骤精细地描绘了。整个都是主人公的计划与实现,不断出现足以毁灭计划的意外,这一步步化解的步骤让人充满了勇气。人们很少有机会看到一个人不甘屈服,不放弃努力而作出的牺牲。导演既没有夸大,也没有夸夸其谈。布莱松发挥着他作为创造者的才能,这种形象,准确地说,属于幻想的范畴。正是如此,每个细节才如此精当,这部越狱故事的真实性才得以突出。 喜欢这电影,尤其是越狱者飞快掠过房檐,象一只猫一样安静无声息地遁入夜色时。那个男孩说:真希望我妈妈看到这一切,而越狱的策划者--那个执拗,从关入警车的一瞬间就开始逃跑的抵抗运动战士向着他微微笑了一下,一缕曙光闪现,世界因此通透了。 《扒手》(pickpocket)(1959,演员:marika green, martin lasalle, pierre leylarie.片长75分钟):流畅洗练的手法和对某种技艺近乎迷恋的描绘。1959年12月17日《费加罗报》(le figaro)有如下的评述:"技艺高超这个词自然而然出现在脑海中。我不仅仅是指这些镜头(这些镜头以一种令人心碎的诗歌形式,一种令人称奇的细腻,向我们解释了在公共场所行窃的扒手们的作案伎俩)。我尤其要说明的是罗贝尔·布莱松在他对一个迷恋上某种爱好的人着手分析其心理、可见的和不可见的行为时表现了他的描述事物的才能。他的这些才能已与天才相区不远。" 《巴尔塔扎尔的遭遇》(au hasard balthazar),(1966演员:anne wiazemsky, walter green, francois lafarge,90分钟)。一头安静的小毛驴的一生,它不停地被转卖,它接受着新主人的喜爱或者虐待。而最后,这头沉默的牲口被用来在边境走私时被巡逻队的枪击中,死去。是影片的结尾,小毛驴巴尔塔扎尔倒下了,有一群被牧羊人带领的羊就是这样近乎漠然地靠近了它,而后又散去。布莱松用一根手指,轻轻指着我们大家的灵魂,那些褶皱,那些挫伤,那些暧昧不清的地方,平静安详就这样产生了力量。 和其他一些以动物为中心的影片不一样,小毛驴在片中常常是被人忽略的,甚至感觉不出是影片中的主要。那个女孩倒是更容易为我们所注视。它就是这样有些不为人知地存在着,而它消逝的时候,却有如此深重的感伤,这就是布莱松影片的光芒。 《穆谢特》(mouchette),(1967演员:nadine nortier, jean-claude guilbert,maria cardomal,80分钟)无法安抚的忧伤与处境,独自逃避的勇气和决绝。一个十四岁小女孩的无处逃遁,穆谢特坚决的与尘世隔离使得这部电影成为几部片子中最残酷的一部。十分阴郁的家庭氛围,父亲是个酒鬼,母亲,苟延残喘的病人,还有一个只会哇哇哭的婴儿需要照顾。她总是穿着破烂、肮脏,躲在一个角落,用泥块去砸那些打扮得干净漂亮,坐在男孩子的车后回家的姑娘。她是这样的不需要怜悯和同情,被强奸后却一口咬定那个男人是自己的情人。她有勇气拒绝那所谓的仁慈。种种令人窒息的现实是穆谢特所生活世界的残暴性的写照。同样震撼的结尾,女孩自尽,她在几次努力后终于滚入河塘中。非常平静的拍摄,犀利,像一把尖刀,插到心底,有时候不需要刀,一句话,一个手势便已足够。布莱松是用一个十四岁小女孩毫无留恋之情地告别人间,验证了人世的残缺与冷酷。 《湖上的郎斯洛》(lancelot du lac)(1974,演员:luc simon, laura duke-condominas,humber balsan,85分钟),这是几部影片中唯一的"时代剧":圆桌骑士郎斯洛与国王阿蒂斯的妻子热纳维耶芙的爱情。无法拯救的背叛与对神圣的膜拜。唯有死亡是唯一的去路。那非常有质感的音响效果,当骑士把他的矛射向敌手时,那支剑矛带着嗖嗖的声响逼入,似乎要穿过时空,去完成特殊的使命。 《金钱》(l'argent),(1983,演员:christian patey, sylvie van den elsen,michel briguet,85分钟)无法挽救的悲观的宿命。主人公伊冯由于被诬陷而失去了在生活中难得的拥有:亲人和爱、自由。于是在刑满释放后发泄着积聚起来的,由于不幸被推入边缘而发生的暴力。最为悲剧性的是他杀害了那位像母亲一样宽容和体谅他的老妇人,他杀了旅店老板夫妇,跟着那位老妇人回家。老人和悦安宁的态度并没有抚慰他,尽管她生活在暴戾的公公,残疾随时需要人照顾的小女儿之中,一个阴郁的家庭氛围并没有驱散她脸上的温存。而当布莱松极为冷静地表现伊冯向这个天使一样的老人挥起手中的斧子时,手法甚至是无动于衷。绝望,那是人间的天使也无法拯救的悲哀。无须心灵的拷问,只有灵魂的救赎。这部影片取材于托尔斯泰的一部中篇小说,倒是颇有陀斯妥耶夫斯基的风格。一个过于悲观而又现实的倾向,也并非,沉沦在人世间的悲哀中不可自拔,沉浸在虚无中,冷静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导演只是像行吟诗人一样吟颂着人世间的苦难,行走在大地上,脸上戴着平静的笑,眼里藏着深深的泪。 看毕电影后翻看在《当代电影》上的布莱松的《电影艺术摘记》,有一些话实在精辟,如"不要追求诗意。它会在联结处自动涌现(手法简练)。"、"所有艺术中都存在一条魔鬼定律:自我背叛和自我毁灭。相似的定律对电影术来说未必完全是坏事。"、"将思想隐藏起来,但要以可以被人察觉的方式。越是重要的思想就隐藏得越深"、"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做出来的东西却是最好的,这就是灵感"、"令人感动的不是感人的画面,而是画面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使画面生动感人"。正是这样的布莱松,有着法兰西民族情怀的导演,给我们布下了神圣的诗篇后,在悲苦中引领我们去极乐的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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