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中的《站台》 ——回忆影片《站台》的拍摄

顾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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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学时,贾樟柯就和我提到过自己最想拍摄的电影是《站台》,也记不清楚当时是否已经取好了片名,只记得那时贾樟柯会取出录音机给我放《站台》。那是一首八十年代中期很流行的摇滚歌曲,因为年龄的关系,我对那时的流行音乐不是很熟悉,只记得在卡拉OK时听到过这首歌的旋律。歌声响起,蹲在床边的贾樟柯眼中立即有异样的光芒。 
    他说《站台》一定会是一部很好的歌舞片,而且在1997年(拍摄《小武》之前)他已经完成了剧本的初稿。两年后,真正开始筹备这部电影时,我才知道这绝对不是一部歌舞片。 
    《小武》以后,贾樟柯已经两年没有拍电影了,对于一个导演来说,两年时间太长了。 
     
    春 
    2000年4月,树木已经抽出新叶,春天到了,我们又回到了山西。演员先期到了汾阳,为了便于他们之间更加熟悉,整天安排他们排练要在电影中演出的节目,给他们放映侯孝贤的电影,让他们从中获得非职业演员的自信。 
    当大队摄制组从北京赶来时,贾樟柯完成了他的剧本。剧本有七十八页,一百八十场,六万多字,是一部普通电影三倍的容量。我真的从中感觉到了史诗电影的重量。香港监制见到他的完成剧本几乎晕倒,因为这样一定超支的,但是他坚持不修改剧本,他要完成他的史诗,从1979年到九十年代,他有很多话要说。以后的日子,就是每过几天,他都要打电话给北京的妻子,让她借钱买胶片带到山西。 
    春季拍摄中有几场走穴大棚的场面,正好有一个河南的大棚到汾阳演出,他们演出的保留节目正是《站台》。这个节目在电影里是要由王宏伟来表演的,平时排练时,他总是很羞涩地不愿在众人面前唱歌,说他真到演的时候一定没有问题。贾樟柯心想,是不是给王宏伟一点酒。烫着爆炸式头发的王宏伟在舞台上又唱又跳,令我们吃了一惊。王宏伟从舞台上下来告诉我,这首歌他在中学时候就学着唱过。 
     
    秋 
    1999年10月的拍摄只是一次简单的预演,那时还没有成型的完整剧本(后来发现这一直是一个难题),他只是设想其中应该有一段黄河岸边的戏,当时的气氛应该是秋天,两岸一片黄色调。三四天的拍摄很顺利,而且在平遥城墙上的一段戏,证明了他选择女一号赵涛的正确。 
    几天以后在北京看见冲洗完的样片时,大家都对他选定的男一号提出了疑义,因为贾樟柯还是保持着选择非职业演员的方式,所以大家怀疑男一号是否能够演好。男一号长相冷峻、性格孤傲,是理想电影中的男一号。熟悉贾樟柯的人都知道影片《站台》是半自传性的,虽然他一直不愿意说明这一点。他怀疑用了这样一个男一号是否会美化了那个时候的生活,自己是否故意在回避当时的记忆。后来他决定原定的男二号王宏伟(《小武》的主演,看上去完全是一个普通人)和男一号对换角色。 
     
    冬 
    2000年1月《站台》开始了第二次拍摄。这次运气不太好,开机第一天就狂风大作,室外经常是零下十几度,下了三场雪,交通不便,而且靠燃煤取暖的汾阳城整个灰蒙蒙的,使人感到压抑。 
    冬天主要拍摄影片中1979年的段落。在汾阳和平遥的老城区,许多建筑二十年间并无改变,无须改景,只需把后来的一些招牌和广告遮住就可以了。 
    冬季的最后一天是在一个村子的大礼堂里拍摄片中文工团的演出场面。那礼堂能容纳两千人,于是动员了全村的老乡来做群众演员,也只站满了半个礼堂。剧目是听说在“文革”中很红的表演唱《火车向着韶山跑》,由县文工团一个老导演指导他们按照当年的样子重新排演。夸张的形体,上口的歌词,我们的非职业演员好像在这天感受到了1979年的气氛,表演的效果很好,老乡们不时发出笑声,他们把这当作一场喜剧来看。 
    贾樟柯在回北京的路上说,这不是一部歌舞片,这是一部史诗片,一部普通人的史诗。这使我想起另一部中国史诗电影《霸王别姬》。《霸王别姬》终止的时间正是《站台》开始的时间。 
     
    夏 
    今年5月的一天,是拍摄期的最后一天,上午在坝上草原拍摄完走穴团遇到困难的场面,就坐着车往北京赶,还有两场内景需要在北京补完。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完成了最后一个镜头。其实不完成也没有胶片了。但大家好像都不希望这部电影有结束的一天。那天上午在地安门的小酒馆中看着天慢慢亮起来,无人的街道上渐渐车水马龙起来,天空落下雨滴。可能是太累了,喝了酒也不想睡觉。可这会儿真的是到了回家的时候了,就像《站台》中的人物一样,再美好的聚会也总有散场的时候。 
    一个月后,贾樟柯完成了他的初剪,影片长达三小时十二分钟。这时他得到消息,《站台》入选威尼斯电影节竞赛单元。不久,《站台》获该电影节亚洲电影奖。这是中国第一次有70年代出生的导演进入一类国际电影节。

转自 银海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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